要使小麦一播全苗,土壤墒情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墒情合适的土壤相对含水量要八成左右, 播前墒情不足的话就要提前浇水造墒。
秋分前, 林福已经让仆役们造好底墒, 加上这几日天公作美, 下了两场秋雨但无夜雨, 云苍阁麦田的墒情看上去很不错。
林福站在田边伸手取了一把土,用力一握能抓实, 再齐胸丢下,能碎。
完美。
“阿福,这又是什么仪式”谢凌雪好奇, 也抓起一把土然后丢下。
平日只吃过麦没种过麦的公府贵女俨然把这当成一个有趣的游戏, 什么都好奇, 什么都要问一问, 已经蠢蠢欲动要下地玩耍了。
林福没觉得将种麦当做游戏有什么不好,她小时候也是将种豆芽当成一个游戏,看着绿豆出了芽越长越高,只觉得生命真的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游戏着就成了爱好, 爱好最后变成了事业。
“这不是什么仪式, 我是看看土壤墒情。”林福说道“就是土壤湿润的情况, 不同的作物对于水的需要有很大的差别, 比如南方的水稻, 那是种在水田里的,水要这么深,”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深度, 又说“稻田里还能养鱼,叫稻花鱼,无论是鲜做还是腌制都很好吃。”
说什么作物、墒情,小姑娘们不懂,双目茫然。
说到吃,那眼睛就欻地一下就亮了。
“那我们为什么不种稻田,养稻花鱼呀。”徐彦环跃跃欲试。
林福很耐心地给小姑娘解释“北方的雨水没有南方多,气候干燥,因此耕地都以旱田为主,想要在北方开一亩水田种稻,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这么做是得不偿失的。加上北方天气冷,你看北方多是麦、黍等小颗粒的作物,一没水二又冷,南方的水稻到了北方连成活都困难呢。”
徐彦环很失望“那就是说,不能吃稻花鱼了。”
林福“”
谢凌雪非常羡慕嫉妒地说“柯檀就好了,她父亲刘仪宾外放去了江南,她和安康县主也跟着去了任上,她肯定能吃到稻花鱼。而且江南美食那么多,她回京时铁定是个胖子。这么胖。”用手比划了一个正圆。
林福“”
林福“吉时已到,不如我们播种吧。”
本博士太难了,跟小姑娘们的代沟不叫代沟,叫鸿沟
林福从仆役手中拿过麦种,边示范边说“合理的种植密度能让小麦长得更好,长得好产量才能高。我已经给我这三小块地算过播种数量了,你们都按照我的要求来,别乱播啊。”
林福这次种麦更重要的是收集数据,因此播种是用的点播,植株行距、下种深度、种子数量、覆土多寡她都有严格的要求,严格到强迫症应该会超级喜欢的程度。
林家的小娘子们已经被折腾得没了脾气,林福大魔王怎么说她们就怎么做,新加入的两个小伙伴正是新奇时候,播种特别认真负责,说了一穴播多少粒就是多少粒,认真数出来,保证一粒不多一粒不少。
众人热火朝天地播种,还要比较谁播得好播得快,非常有争先的思想,胜负欲爆棚。
先头走了的王绿蓉这时却又折了回来,林嘉芸最先看到她,直起腰来笑问“蓉表姐怎么来了,不是去陪祖母说话去了么”
其他人皆直起了腰看过去。
王绿蓉心底尴尬得很,却半点儿没有表现出来,优雅得体地说“我来瞧瞧妹妹们需要帮什么忙,有需要姐姐帮忙的事情千万别外道。”
七娘和八娘皆大吃一惊,耿直的八娘问“蓉表姐不是不愿意干农活吗怎么又要给我们帮忙了”
“芷表妹误会了。”王绿蓉努力地维持笑容,“先头是许久不见姑祖母,姐姐想在姑祖母跟前尽尽孝心,但现下我祖母和姑祖母在说体己话,我一个小辈不好在跟前听,就来给妹妹们帮些忙。”
林福淡淡一笑“王家表姐有心了,我们就快干完了,已经无需你帮忙。”
“是这样么,”王绿蓉脸上的笑容依旧十分得体,“那往后福表妹若有事需要姐姐帮忙一定要说,千万别外道,毕竟咱们是一家人嘛。”
林家的几个小娘子皆是一脸诧异,就是林嘉蕙都不例外。
显然王绿蓉今日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
林福眨了眨眼,想到了今日王家过府的人不仅有王绿蓉的母亲,还有老夫人的嫂子王家的太夫人,再看王绿蓉今日这一身鲜妍大方又不过分奢侈的打扮,对自己的猜测有八分把握。
她轻笑,对王绿蓉的话不予置评,将手上的麦种全部播完,在朱槿端来的水盆里洗了手。
瞧着所有人都播完种洗干净手,本想招呼大家去景明院吃茶点聊天玩耍,然目光扫到田边的王绿蓉,林福念头一转,朗声说“各位,咱们去兰心院吃茶吧。”
林嘉蕙惊愕失声“为什么要去我的兰心院”
“你那儿最大,景致最好,不就该拿出来招待客人。”林福故作狐疑,“莫非你那儿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所以才不让我们去”
林嘉蕙明知这是激将法,却只能跟着林福的节奏走,忿忿道“去我那儿就去我那儿,你才藏了见不得人的”
说罢,气吼吼让雪兰去准备茶点。
林福歪头一笑,对王绿蓉说“我们去换身衣裳,王家表姐稍等。”
王绿蓉始终挂着适度的优雅和善的笑容,点了点头。
小姑娘们换下农活套装,转去兰心院,半途竟迎面遇上林嘉芩,双方不由都感诧异。
“农活做完了你们这是去哪儿”林嘉芩问。
“今天播种,我们人多力量大,自然是又快又好的做完了。”林福作为代表说“你怎么在这儿今日不是说诚意伯府上有宴请”
林嘉芩闷闷地说“我没去,只我阿爹阿娘去了。”
小姑娘情绪不太对呀。
“那就跟我们一块儿去兰心院吃点心吧。”林福道。
林嘉芩点头,走在了林福身侧。
到了兰心院,林嘉蕙引着众人在花厅落座,香炉里点了沉水香,侍女们将甜汤、茶水、点心、瓜果陆续端上来。
外头秋雨瑟瑟,花厅里虽然和乐融融、暖香氤氲,但暖不了林嘉芩的心。
她今日跟母亲大闹了一场,把母亲气得脸色都发青了。
可她不想去诚意伯府,不管是诚意伯府还是会宁侯府还是随便哪里,她都不想去
自从武陵公府悄悄漏了话,说世子夫人不满意她做儿媳,母亲就疯魔了似的,带着她四处赴宴,势要给她找个比武陵公府更好的婆家。
受够了,她真的受够了
被那些夫人太太们各种打量品评,仿佛她是一个物品,随意挑拣,觉得还算行就勉强带回家。
可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呀,她有感情有知觉的
“林福。”林嘉芩忽然唤了一声。
她想找个人倾诉,却惊觉自己四周竟无一个能向其倾诉的人,找来找去竟觉得大概只有林福能听她说话了。
可能是因为林福乡野长大,有些没规没矩;也可能是林福虽然有时说话很气人,还像个魔鬼一样逼着她种田,但偶尔的,她像个姐姐一样包容又耐心。
“怎么了”林福转过头。
林嘉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你说,我们为什么要嫁人,嫁到别人家去”
此言一出,花厅霎时静了下来,人人都诧异地看着林嘉芩,把她看得头都埋了下去,觉得羞耻极了。
王绿蓉与林嘉芩关系是最好的,率先打破沉默,笑着说“芩表妹这是说什么话呢,女子哪有不嫁人的。”
林嘉芩抬起头来,茫茫然问“可咱们在家中过得多自在,为什么要嫁去别人家受苦呢”
“对呀。”徐彦环点头赞同“做姑娘多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