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听完太宰的问题,月咏屋的老板娘露出了自在的表情, 一个劲地推拒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昨日德川的身死只是开始, 哪怕是家族中微不足道的成员, 其身份也与百姓大有不同, 从今天傍晚吉原开张起,就有穿相同服饰的家仆在各家茶屋间出入,试图搞清楚人死的真相。
他们作风堪称蛮横, 不少来逛花街的外客见此情景,干脆连游女都不找了, 从哪儿来打哪去。
太宰生了副讨人喜欢的外貌,即便带着美艳游女, 其他茶屋的老板娘也愿意顶着蕨姬杀必死的视线同他多说几句话, 哪里知道他问的问题一个赛一个的尖刻。
“我打智下屋过来, 那里的老板娘说德川喜欢找月咏屋的花魁。”太宰的声音极具煽动性,再配上他的脸,“行行好吧, 老板娘,我听说那德川是惹了人才会如此,恰好我有位朋友与他略有交情, 多次一同出入吉原,他现在只怕自己也受到不知名的报复, 惨死于此, 让我出来替他打探。”
堕姬跟在太宰身后, 毫不顾忌地翻了两个大白眼,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太宰能成为小说家,就他这胡编乱造的能力不去写小说真是屈才。
“这”
太宰越发凑近老板娘,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三厘米,几乎是鼻尖对鼻尖,他五官生得都好,眼中流转的神采勾人,月咏屋的老板娘见识过无数男人,此刻被美男计一逼,心还是砰砰直跳。
“喂喂,凑那么近干嘛”堕姬炸了,直伸手抓太宰的衣襟,大力将她扯回来,同时凶巴巴对月咏屋的老板娘说,“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她还挺眼熟。老板娘给堕姬一瞪,冷汗都要下来了,吉原里不懂规矩的野丫头多,却少有人含压迫感,她看这游女长得很好,自己却想不清对方究竟属于哪家。
“唔唔唔、唔唔唔”
老板娘的思绪被怪声打断,定睛一看,太宰用单手捂着堕姬的嘴,她还真是野丫头,被捂嘴后疯狂挣扎,试图从太宰手上咬块肉下来,这闹剧一般的场景让老板娘目瞪口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梅她吃醋了。”他笑眯眯道,“拜托了老板娘,就算是聊聊德川喜欢去哪家茶屋也行啊。”
月咏屋的老板娘咳嗽一声“先说好,大人物可看不上我们家的姑娘,不过论起智下屋,我还真晓得点什么。”她压低声音,“我听说德川大人是很不规矩的客人,在成为澄川花魁的座上宾后闹出了不少丑闻。”
“丑闻”
“澄川花魁身边名叫美子的新造亡故了。”她说,“死得很惨。”
澄川花魁是智下屋的当家游女,先前太宰跑了好几家茶屋,老板娘们推来推去,只报其他家的名字来转移注意力,比较常出现的就有智下屋。
他将从几个的来的情报一拼凑,填出了完整的真相。
“德川是渣滓中的渣滓。”
富冈义勇走了步好棋,他带蝴蝶忍来到了吉原中最破落最黑暗的角落,生活在这里的人都被花街抛弃了,从巷口往里走,他们依次见到了怀孕的游女,被梅毒折磨到苦不堪言的人,衣不蔽体的幼儿,脸被刮花的少女
小孩子的数量最多。
富冈义勇说“他们出生在此。”
蝴蝶忍明白他的意思,她从衣襟里掏出小布包。
布包是出门前小枝硬塞给她的,说是蕨姬身旁的新造留给她,让她没事吃了玩,打开包裹后发现都是精美的水果硬糖,是欧洲来的舶来品,时人称为洋果子。
太宰在蕨姬心中位置特殊,连带着他带来的拖油瓶都成了新造们要讨好的对象,蝴蝶忍推辞不过只能收下。
“你们谁知道德川的事。”她说,“说得好我就分他糖。”
“咕嘟”蝴蝶忍听见了咽口水的声音,也看见了孩子们眼中迸溅出的凶光,吉原养育的孩子没有善茬,他们在琢磨着杀人越货,蝴蝶忍和富冈义勇只有两人,年纪还不大,完全可以
“鋥”富冈义勇拔出刀,夜色中刀刃寒气逼人,饮血开刃后的刀具与装饰品不同,他的表情又太冷,似随时都能把贱民斩于刀下。
孩子们瑟缩了,害怕了。
蝴蝶忍眼神一暗,强硬地收回布包裹“真遗憾。”她轻声说,“看来你们没人知道。”
“只要说了就能得到洋果子嘛”一女小声道。
已转过身准备离开的蝴蝶忍顿足,她笑容和蔼,可在孩子们看来不啻于妖魔。
“当然。”她的笑容与太宰神似,至多带丝模仿后的生疏,“听话的好孩子值得嘉奖。”
富冈义勇心中冒出一小气泡。
真眼熟。
她是跟太宰老师学的吗
蝴蝶忍津岛先生的表情真好用。
德川拓也是丧心病狂的、劣质的、恶心人的蠢货。
他是家里不成器的二子,兄长年纪轻轻已担任民用企业的专务,将公司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弟弟比他小一轮已考入东律系,还欲前往德国留学,待学成回来后也是功成名就的新派人士。
就他,相貌鄙陋,资质平庸,不通文学,理化平平,先祖辉煌的影子从未在他身上展现,仿佛全家数代积累下来的劣根性都一股脑地堆砌在他身上。
他是德川家有名废物,就连名字拓也这名字实在是太平庸也太常见了,就像是贫苦人家的大郎、次郎、三郎。
“向你弟弟学习,拓也。”
“不要打扰兄长的工作。”
“为什么你就一点都不像我们家的人”
“你简直是德川之耻,拓也。”
童年时期,这些不入流的训斥评价就伴随德川拓也一起长大,家中的男仆人女仆人也看不起他,若是哥哥需要一杯咖啡,或者弟弟想要吃茶碗蒸,即使他腹中空空如也,鸣叫不歇,也没有人理他。
他身子骨不算太好,出去运动一会儿就直喘气,青年时代到来前最常呆的就是阴森幽暗的大宅,男性仆人在外院花园打扫,身边尽是穿和服迈小碎步的女人。
我受够了女人的闲言碎语。
“拓也少爷啊”
“还是大少爷比较好。”
“你看他的模样”
到处都是这种话,就连低贱的婢女也能歧视我、议论我。
年轻貌美的女仆成为了大哥与弟弟的情人,而他,只能在老女人身下苦苦哀求,不体面的女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强迫他,从那时候起,女人在他心中就成为了丑恶的化身。
虽这么说,不过也就是将憎恨投射在更加弱小的人身上罢了。
“这些事都是伊子在死前告诉我的。”澄川花魁坐在太宰与堕姬对面,很难想象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越过扬屋直接称为澄川花魁的座上宾,尤其他还带着另一位游女。
吉原有不成文的规定,男宾客倘若成为了花魁的“丈夫”,就不能在吉原找其他游女,就算是将军也跃不过这条规矩。
“伊子是死去新造的名字。”澄川说。
“嗯”
“那个混蛋”蕨姬咬牙切齿,看她的模样,若德川拓也在她面前,恐怕会直接将人碎尸万段。
澄川花魁接着说“我很对不起伊子,她的死是我的心病。”她说,“德川拓也,他的风评一开始就不怎么好,据说他早几次寻找下级游女都把场面搞得很血腥,之后又同所有花魁送上拜谒金。”
说到这里,蕨姬也开始回忆,可惜的是她并没有忆起德川的名字,她是工作很不尽心的花魁,拜谒金照收,只要哥哥醒着,送上门的帖子都由妓夫太郎代理看,真正能被她看见的连一半都不到。
在花街向多名花魁递送拜谒帖,本身就是很失礼的行为,一旦被人知晓绝对会被花魁拒之门外。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的行为,便同意了第一次拜会,当时是伊子陪在我身边。”
一次见面过后,澄川就得知了德川拓也的行为,再也没有见过他,可新造不同,虽说是花魁预备役,本身却没有拒绝客人的权利,同时德川拓也在金钱上十分大方。
“一直是伊子在陪他。”澄川接着说,“开始还好,只说德川的性格比较暴虐,会口吐污言秽语,可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