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的走向被全然扭转，也就没有了继续停留在这里的必要，甚至连这个看似没有尽头的轮回游戏，也可以画上休止符了

因为当初氪金系统刚刚附身的时候，说的是“所有世界修复完毕后可以回到现实世界”；眼下这里的确是最后一个未被成功融合的新世界归纳进去的孤岛，也算是走了个捷径完成任务，没什么大问题。

618号系统怔了一下，随即尽可能地营造出了轻松的语气，对温妮笑道

“恭喜完成修复所有世界的任务，请在以下三种奖励中任意挑选一样，可以携带此能力回归现实世界。你是要无人能敌的美貌，还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亦或者是长生不死的能力”

温妮摇了摇头。

618号系统也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情绪，毕竟它已经对温妮了解颇深，知道她并不是为了“奖励”而去做这些事情的，便准备按部就班地关闭轮回模式

“宿主已自主放弃奖励，奖励系统将于五秒钟后关闭。”

“十分感谢一路以来的陪伴，在滴声长响三声后可对本系统的业务能力做出评价并打分，亲亲这边的建议是给我五星好评呢亲亲”

结果皇帝不急太监急，温妮什么都没选的这一堪称浪费的行为直接把001号系统气得来了个倒仰，又恢复意识了，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被气得死去活来

“你为什么什么都没选你这是看不起谁”

由此可见长时间跟在温妮身边，不光能让序列数值靠后的系统诞生感情乱码，更能让好好一个原来一板一眼办事、堪称系统楷模的001号系统都系统模式跑偏出十万里去，拉都拉不住。

如果这两个系统有实体，那么001号系统和618号系统此刻应该在温妮的脑海中缠斗在一起了。

之前从来没有两个系统同时附身在一个宿主身上的先例，万一在争斗的过程中产生太大的能量波动横生枝节，那可真后悔都来不及。

于是一个堂堂主系统最为倚重的001号，和另一边有史以来第一位诞生了情感程序和自主意识的618号，现在能做的最大程度的斗争也就是互相扯扯对方的头花。

跟小学生似的，十分掉价。

不过001号系统愤怒的点倒不在于温妮即将脱离主系统的操控，而是落在了一个十分清奇的角度上

“你不选是不是因为觉得任何一个选项都有问题”

618号系统也不是吃素的虽然死里逃生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新上任顶替了自己位置的同事扯头花不太体面，但在没确定001号系统没有偏帮主系统之前，把它看成竞争对手的确没什么问题，不体面就不体面吧，没有什么比温妮的安危更重要了于是618号系统反手就扯了回去，实乃当代系统界一代扯头花豪杰

“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001号系统立刻反驳道“但是你共享了我的数据库你刚刚有修改任何一个选项、使其更趋近完美结论的权利，为什么还要任凭宿主做出这么任性的选择”

温妮目瞪口呆地终于对001号系统的编号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打扰了，之前小看你了，告辞。

如果没有温妮的话，编号差距如此之大的两个系统根本就不会有任何交集。

因此，即便是借用了001号系统的数据库和能量才得以真正醒来的618号系统，也对自己现在持有的权限一无所知，在精准查询过数据库后，才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001号系统的确有修改主系统能给出的最终奖励的权限

担心无人能敌的美貌会引来额外的麻烦那么按照618号和001号系统现在共享的权限，就可以在美貌程度不变的前提下，打上这样的补丁

宿主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容貌能什么人能看见，或者心怀不轨的人即便看到，也会被瞬间清除记忆，最大限度地保证宿主回到现实世界后的人身安全。

担心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会引起金融混乱和多方注意，那么就可以做出同样“不会被注意到”的限制条件；或者干脆就直接从根源入手，让自己拥有通过经营创造财富的能力，这样不管花多少钱都是自己赚的，不会引起市场混乱也不用心虚。

最后一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长生不死”的奖励就更好修改权限了，只要改动一下最后一个词语，把“不死”变成“不老”，就能享受永恒的生命与青春。

618号系统终于无言以对了，因为经过修改后的这些奖励的确滴水不漏，换作任何一个人来，对它们心动也无可厚非。

001号系统觉得自己终于掰回一局，毕竟在这个人类宿主眼里，更优秀一点的自己，似乎总在618号系统的面前低一头，便调用了一下自己的权限，把奖励系统又在温妮面前打开来，满怀信心地对温妮道

“你现在可以重新挑选奖励了。”

然而出于001号系统的是，这个人类宿主依然、还是、半点都没看那些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一眼

001号系统觉得自己也要乱码了，倒不是被气得，而是对某些人类此处特指温妮弗雷德琼斯这个人行为的不可控不可知的疑惑

“哪怕是修改过了的奖励，你也还是什么都看不上眼吗”

那一瞬间，它真的觉得自己从来没真正认识过这个行事作风都和别的人类截然不同的宿主。

温妮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对618号系统略微一示意，停下了离开这个世界的脚步

因为一旦离开这个世界，他们就再也不可能如此和谐地相处了。

温妮的许愿是“融合成功的新世界要永远摆脱来自高纬文明的控制”，因此对低纬世界已经丧失了敌意的618号系统十有不会离开温妮身边；但001号系统必然不可能真正偏向人类的一方，就算它会暂时性地偏袒温妮，主系统也不会真的大发善心自断一臂的。

可她听着001号系统那近似茫然的、无措的话语，终于还是停下了离去的脚步，转而和它进行了最后一次对话

“虽然你只和我一同经历过两个世界，但你应该见过更多原本就生活在平行世界中的人们，做的更多拯救世界之类的事情吧”

谁都无法想到，这次对话虽然发生在低纬世界，而且其中一方还是个人类，可对高纬世界而言，它的意义极为深远。

在从001号系统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温妮继续耐心道

“那么你见过的这些人们，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难道有人是为了所谓的报酬去的吗肯定不是的，对不对”

“他们只不过是在心里想，总有些时候，总需要人站出来，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可以了。”

这就是人类，这就是摒弃了“感情”的系统，终其一生都无法理解的人类。

001号系统终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在它无言以对的寂静里，温妮继续解释道

“他们许多人哪怕背负着骂名也要负重前行，哪怕知其不可为也要为之。我虽然没有他们那么高尚，但”

她将右手抵在胸口的位置，为她这“主动放弃被修改得更加完美的奖励”的、在无数人眼里都称得上过分愚蠢的行为，下了最后一个注脚

“至少这里的心，是一样的。”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什么报酬，因为能遇到与我同行一条路的朋友和爱人，这就已经是我能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定，自开启以来，就没有任何一个人类宿主能够真正从中全身而退的无穷轮回模式，终于以她所在的世界为中心依次全面关闭，最后一片游离在外的孤岛缓缓回归。

而被留在这个世界里的，与温妮有所交集的人，叶莲娜贝洛娃，也果然没有被消除记忆。

只不过她是以一种更惨烈、心理阴影面积无可计量的方式，记住了温妮的存在的。

在“温妮格雷森”这个假名代表的人死去多年之后，那些来自红房子的音书也从未阻绝。

那些出自温妮生前的书信始终跋山涉水，通过叶莲娜留在故土的暗哨千里迢迢而来，一封封的信里都在明晃晃的报喜不报忧，却

没有一封信是真的。

因为写这些信的那个人，已经在冰冷的、空无一物的太空中，死去多年。

多少人都亲眼见证了那一次连尸体都无法回收的太空爆炸，在那样的局势下，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存活的可能。

等到叶莲娜得知了所有的真相之时，一切都来不及了，已经太晚了。

铁幕缓缓落下，庞然帝国分崩离析，国家财产惨遭变卖，曾经绝密的机构也被迫暴露在想要窥探这些秘密的人眼里。

然而和绝大部分想要得知秘密情报并加以利用的人不同，此时已经是完全的自由人了的叶莲娜只想知道一件事

她的朋友在哪里

她那位从少年时代就陪在她身边的朋友，亦师亦友的漂亮姑娘，给她认认真真地写了这么多信、解除了她的后顾之忧的人，现在在哪里

然而从红房子内部存留的档案上来看，她终于得知了一个迟到十数年的血淋淋的秘密

那些报喜不报忧的信件，没有一封是真的。

红房子的确没有处决过叛徒，他们只是在疯狂太空军备竞争的过程中，顺手判决了某人太空流放窒息的死刑，顺便做了个实验而已。

之后传出来的信件，也无非是叶莲娜曾经的同伴们不愿看到叶莲娜回来白白送死，于是冒险送出来的温妮的旧信。

除了这最后一封没有发出去的、似乎是温妮心有所感于是留下的算是“绝笔”的信件之外，的确没有一封是真的

致叶莲娜贝洛娃，我的朋友

即便相隔万里，我也会永远想念你。

温妮弗雷德琼斯留

而这份连信纸都泛黄了的遗言，在时隔多年后，终于迟来到了叶莲娜的耳边。

这位红房子的精英间谍、眼下的自由人，曾在很多需要她的时候出现在很多地方

她去过常年战乱的中东，在枪林弹雨里从废墟中救起过奄奄一息的女孩；去过人迹罕至的南极原始岛，她人生中的第一份礼物也正是在那里被报废了的，却又阴差阳错救下她一命。

她去过纽约，在神盾局的大楼中与尼克弗瑞正面交谈过；也去过更加遥远而神秘的东方国度，试图从这个国家的历史中探得她曾见过的精妙舞姿一角，却终究未能有所获。

可在这最需要她不顾一切地回去的当口，她却迟到了太久太久，以至于最后能从温妮口中得到的一句真话，竟然只有遗言了。

结果也正因为这个世界是最迟回归到新世界中的孤岛，因此在正常的时间线中，叶莲娜反而是最迟被消除了记忆的那个人。

很难说后来叶莲娜在终于再次见到温妮之后，立刻认出了她，并且在“先算她无缘无故消失这么多年还顺手坑了我一把、给我留了不小心理阴影的账”，和“为了让世界能顺利融合还是先给她善后，别让她在半路就翻车，要不以后在我过去的时间线里可就见不到了”之间毫无障碍来回横跳得那么欢畅，到底是不是这么多年来累计欠债的结果。

估计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