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润三被楚天舒按在地上,四肢舞动挣扎。无限好文尽在楚天舒眼明手快地捉住他的双手, 将其按在头顶的位置。
“呜呜呜呜”
和润三虚胖的宅男身体形成鲜明对比的, 是他极大的力气。连续几次,楚天舒都差点被他掀翻在地。
只能说考官不愧是考官, 即使是阴沟里翻船的中级场考官, 也是有几分工夫在身上的。润三发出近乎要呕出灵魂的悲鸣“这是降维打击”
“不,这是升维打击。”楚天舒冷酷道。
此刻的秋然等人, 也在系统音的疯狂提示下,全部冲到了警察局外。
“41329”
提示音里, 复制体的数量在疯狂飙升着。警察局内的断肢残体中,不断有血红的身影在线爬出。
视线里, 原本静谧安详的警察局, 如今却成了恐怖阴诡的乐园。叶湘湘抓着武器,跺了跺脚, 大喊道“我们现在就冲进去”
说着,她抬脚便要冲入阴影中的警察局。秋然连忙拉住她的手臂“太危险了”
“可是”
“以现在的增长速度,就算进去,也无力回天了。”
她们身后的曲昧一摘兜帽,干脆坐到了地上。他盘着两条腿, 兴趣缺缺地托起了下巴“与其做无谓的努力,不如想想办法,要怎么编造答案糊弄考官吧。”
说完, 他闭上了双眼。纪风间却指着他大喊道“喂我说, 你是谁啊”
“你的队友。”
“靠, 你就是那个胖子”纪风间霎时间反映了过来,“难道你”
曲昧抬起下巴,露出了一点“正在接受表扬”的骄傲神情。
是的,我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傀儡师。他在心底为纪风间补上了下一句话。
他揣测着对方会给出的回答,没想到纪风间只是指着他继续道“你减肥成功了”
曲昧
这种人能活到现在真的只是靠着主角光环吧他不禁露出了看傻逼的眼神。
另一边的张明戈和不法大师也匆匆赶来。
在被林槐暴击后,张明戈陷入了强烈的自闭情绪。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相当客观冷静的人。鬼物是不该存在于人世间的怪物。它们诞生于怨念、诞生于错误,它们的存在即是对人类的伤害与扰乱。这是无可置疑的事实。
然而张明戈并不是因为这样正义的理由而去杀鬼。生活就像是一条食物链,要么被别人吃掉,要么抢先一步吃掉别人。当七岁的张明戈站在被张家家主派出、作为炮灰而牺牲的父亲坟前时,他第一次,领会到了食物链与捕食者的,特殊关系。
时隔多年,他依然记得那个雨天,也依然记得少主的手在他头顶上摩擦的触感。那时还是少主的家主蹲下身,看着这个没有流泪的孩子“你不为你父亲的死而感到悲伤吗”
五岁的张明戈没有说话。
“你的父亲死了,他是为了整个宗家,为了张氏一族的荣耀而牺牲的。你身为他唯一的儿子,理应为他感到骄傲。”
少主在这一天之前,从未对他说过这么多话。张明戈觉得很奇怪。
是父亲的死,让他拥有了让从未看过自己一眼的对方纡尊降贵、和一个七岁小孩谈心的特权吗
难道父亲的死亡,是这样可以用来交换特权的东西吗
那一刻,那条模糊的食物链再次浮现在了脑海里。老鹰吃掉了兔子,却会巡视自己的领地,赶走其他虎视眈眈的捕食者。野狗吞食着骨头,却会在其他饥肠辘辘的野狗靠近时,为了一块骨头,露出自己的獠牙。人类烹饪羔羊,却会为了它们,竖起防狼的篱笆
他的父亲被这条模糊的、连接着宗家和自己的食物链吞掉了。而宗家的少主,未来的家主,却为了自己,蹲下了身。
这就是成为羔羊与换取庇护之间的等价关系。
少主没有等到这个奇怪而孤独的小孩的回答。十几岁的他,尚未做到他长辈那般的成熟与老练。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表达出这样毫无价值的疑问与关心。
在站起身时,他终于听到了,那个小孩的回答。
“我不会为他感到骄傲的。”小孩说,“因为他死得毫无价值。”
他的父亲是以炮灰的身份,以毫无价值的方式,因错误的战术布置,而惨死在那片血雾之中的。
这样的死亡,不值得他因此感到悲伤亦或是骄傲。
细密的雨丝落在他的头顶。张明戈抬着头,凝视着黑白照片中的男人。
他听见少主的声音从头上传来“从今天起,你到宗家来修炼吧。”
在未来十余年的岁月中,每当张明戈做出重要抉择时,那条盘旋的食物链,都会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在这条食物链的指引下,他讨好少主,平步青云,表情无比恭顺,冰冷的野心,却一刻也没有停止过跳动。
现实生活中,总存在着大量的规章与约束。弱肉强食的本质便因此被掩盖在法律道德温情脉脉的表象之下。张明戈不讨厌规则,相反,他很喜欢规则。规则像是一级级阶梯,将不同层次的人挡在不同的门槛下。他站在属于自己的阶梯上,抬起头,看见的,是阶级。
游戏与现实不同,它不存在成套的法律与规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才是游戏的本质。他凭借自己的能力,消灭尽可能多的鬼物,拿到尽可能多的积分,并兑换更多更强力的道具。如同现实中一样,游戏中,也渐渐有了他的名字。
他如鱼得水,稳扎稳打,从适格者,到初级场,再到中级场,他的阶级一步步上升。如果说游戏是一条食物链,那么nc、鬼物、乃至他的队友都是他猎物、他提升自己、从中攫取利益的经验包。
他看见无数的链条,无数的网络,将所有人串联起来。每个人的头顶上都悬挂着食物链的丝线,每个人都是这个网络的一员。他们或挣扎求生、或闲庭信步,会有人落水,会有人向上爬升,但他们所有人的朝向、所有人的目标,都是网络正中的那个穹顶。
然而那一天,其中一根丝线,却在另一个人的头上,断掉了
他所遇见的,头顶上空无一物的第一个人,是楚天舒。
在江村里,所有人都在寻找着生路。只有他过得漫不经心。他在池塘里钓鱼,跟着另一个人走过漫长的土路,叼着草叶、嬉皮笑脸地对开着没品的玩笑就好像游戏本身,对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而第二个人,也是让他最难以释怀的那个人,就是林槐。
林槐摧毁了他的计划,狂妄地放任厉鬼屠尽了整个道观。然而从始至终,最让张明戈无法释怀的,并非他随性挑起的杀戮,而是
那个站在道观外,姿势随意的身影,居然根本没有看他哪怕一眼
张明戈强压下了这份被忽视的不快,并将其转化为了更为冰冷的野心的燃料。想来是老天爷在帮他,在这个副本中,他再次见到了林槐。
向一个人进行无利可图的复仇,从来不是张明戈应有的风格。然而,或是幸运,或是不幸的,这一次林槐,终于站在了和他截然相反的方向。
那条隐隐约约的连接着食物链的丝线,终于落到了那个年轻人的头顶。
那个晚上,他原以为纪风间和顾北辰等人,能够起到一点拖延的作用。然而林槐的强大,实在是超越了他的想象。
林槐踢着顾北辰,就像踢着一个皮球。在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大笑后,他看着那人将粉色的冥币洒满了顾北辰的身体,并用一个响指,点燃了他。
疯子真是疯子
浴血的疯子向他走来,自负冷静的张明戈,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从天空中落下的丝线晃晃悠悠,最终连到了他的头顶。他看着那个人的脸庞,终于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林槐会杀了他么
林槐是他的敌人,林槐杀死自己,便能得到奖励。张明戈认为,答案斩钉截铁、无可置疑。腿部在打颤,张明戈睁着眼,冷声道“杀了我吧”
是的,杀了他吧
有尊严的死去,远比落在那个人的手上,在折磨中像一堆垃圾一样毫无价值地死去来得更好。那条食物链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想起了父亲黑白的照片,和少主摸在自己头顶的手。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死去,不过像一个战士一样,被高等于自己的强者所杀,也算是一种实现价值的死亡方式。他抿紧了嘴唇,瞪着眼,试图从这场死亡中获取最后的慰藉。
然而那个浴血的强者,只是轻蔑地笑了。
他握住他的手腕,射了一箭。在这之后,他捏碎了自己的手腕,让他滚。
那不是什么可以获得利益的伤害行为仅仅是行为,仅仅是出于行为本身的,自发性的活动。他对他弃若敝履,就好像自己的生死,杀死自己所能获取的积分,都毫无意义。
他连滚带爬地跑了,不像一个战士,像一个亡命之徒。在后来的十几天里,他无数次地做噩梦,无数次地想起那一刻,林槐凌厉的眼角,和轻蔑的笑容。
他为什么不杀死自己
他是为了羞辱我,还是想要放过我
这样的疑问,折磨得他夜不能寐。他时而恐惧他,时而思考他,时而痛恨他,时而想见他。
他放过了自己的手下败将,为什么那个人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他苦心经营了十余年的食物链溃不成军,为什么斩草除根,获得奖励,是最简单的道理,可他没有杀他,为什么
自己在他的眼中,已经低微到了连扼杀也不值得的程度吗
如今他站在穹顶之下,看着眼前即将崩溃的警察局,突然露出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扭曲而快意的表情。,
“要是他在这里就好了。”他漠然地想着,“看见自己的复制体失去控制,看着自己的任务即将失败他会是什么表情呢他还会露出那样轻蔑的表情吗”
“他一个人能够解决这么多复制体吗他会不会选择找某个人,或者一些人求助呢”
“他求助时还会露出那样轻蔑的神情吗”
他不可自制地扭曲地想着,他对林槐的关注度,甚至超出了对自己任务即将失败的关注度。但他并不因此失望,反而还有几分兴奋和愉快。
“莫挨老子”他听见纪风间暴躁的喊声,“老子现在就要进去”
下一刻,他的声音停滞在了空气之中。
张明戈抬头。
一块橡皮,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从天而降。它直直地碰撞到地面上,在掀起了一阵劲风,也带来了强烈的震感。
几个玩家没站稳,手忙脚乱地摔成一团。
原本狂飙至“63”的数字,在这一刻,停住了。
橡皮在纸面上疯狂地擦拭,在“轰隆隆”的响声中,掀起剧烈的飞尘和土块。
“62、61、57”
秋然捂住自己的脸,护着叶湘湘滚到一边。曲昧的人偶抱起盘在地上看好戏的少年,把他抱到另一边去。
“43、31、29”
纪风间和不法大师摔得歪七扭八,眼冒金星。他们从交缠的手脚中勉力抬起头来,看着飞速坍塌的建筑物。
“卧槽”
在他们的视野中,原本宏伟的警察局,在顷刻之间被擦去了所有的线条,灰飞烟灭。
那些刚刚诞生、还未来得及逃离警察局的复制体,在橡皮的大力碾压下,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
“这”不法大师看呆了双眼,“这是降维打击”
“10、7、2”
在一片硝烟中,叶湘湘指着一个方向,发出尖叫。
“东边”她大喊着,“东边还有一个”
在她的提醒下,那块橡皮突兀地、离开了只有残垣断壁的警察局。
它在空中移动,停了短暂的一瞬。
下一刻,它带着开山劈海的气势、砸了下来
“轰”
从侧门逃出的最后一个复制体,被当场击毙。
他的身体在橡皮的碾压下痛苦地扭曲着。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挣扎或惨叫,便化为了灰烬。
“1”
橡皮还在持续地、细致地擦除着,像是在确认没有遗留任何一块残余的血迹或瓦砾。瘫坐在地上的众人,顿时都松了口气。
叶湘湘抱住秋然,开始不停地尖叫。纪风间捡起一点橡皮屑,差点因此被削去大半个手臂。
在欢庆鼓舞的众人之中,只有张明戈抬头,看向了天空。
他看着天空上被突兀放大的林槐的脸。面容惨白的年轻人握着橡皮,仔仔细细地擦拭。
他甚至都没有看张明戈一眼。
在五分钟后,张明戈的脑袋里终于有了新的想法。
“看啊。”他无聊地对自己自己说着,“他的两只眼尾,翘起来的弧度有一点不一样。”
很快,他在心底里自己对自己,发出了一声嘲讽的冷笑。
“唔擦干净了。”林槐坐在椅子上,用橡皮轻轻点着画纸,“接下来画个什么上去好呢”
他每点一下,地面便跳动一下。被他震得满地乱滚的不法大师终于忍不住对天大喊“施主你能不能记得你三体人的身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