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已到了这个地步,她确实“退无可退”。两舌对她施加了一个漫长的法术,而这个法术需要入侵弥音的内心世界。这并不难,她仅仅需要以当年那个人的身份出现,弥音的心扉自然就会为此打开。暗度陈仓也好,引狼入室也好,反正,两舌做到了。</p>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当时所创立的这个阶梯,成了暴露自己的高塔。</p>
即便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蓝珀依然能发挥它的作用。它顺着这阶梯、这桥梁,轻而易举将她内心真实所想原原本本地拖了出来,血淋淋地摔在弥音面前。</p>
她才发现这些被摆上台面、精心修饰的糕点,不过是一个接一个、一滩又一滩的腐肉罢了。它们散发着刺鼻的恶臭,她竟曾经甘之如饴。她被骗了,被利用了,被设计了,毫无疑问。而此时正与自己为敌的女人,千方百计想让自己明白这一切,但她却无法从这个卑劣的法术中逃脱。因为倘若她内心没有一点点动摇,这个法术,也绝无实现的可能。</p>
她不愿承认。</p>
简直是昭告天下般宣布自己的愚蠢!弥音只感到一阵眩晕,视野被怪异的蓝色侵染。她将口袋中的碎片攥得更紧,棱角割破了手指的皮。这位过去的霜月君或许没有想过,法器会迎来破碎的结局,但是,她的反应是如此迅速,定是有过千百次让她清醒的设想。</p>
她放弃了自己,是因为她知道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但自始至终,她的行为都在坚定地贯彻一个信念。</p>
那便是弥音的醒悟。</p>
她曾离那一刻很近,现在或许有些晚了。</p>
或许也没那么晚。</p>
五味杂陈的心几乎要停止跳动,思绪万千的大脑只想求得清净。她站不太住了,两腿颤动不止。她僵硬地拧过身子,在两舌仍与寒觞对战之时,两个虚情假意的友人产生了一瞬的对视。</p>
薛弥音扬起手,将五指张开。匕首顺势下落,被草地吞没了声音。</p>
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两舌。</p>
“你什么意思?!”</p>
她身上不知怎么突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三两下用降魔杵将寒觞连人带剑打飞出去。寒觞没料到这手,确实毫无防备。尽管降魔杵被他的剑拦下,但她还是用另一只手猝不及防地给了寒觞一掌。他觉得某处脏器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可能是胃,也可能是肝,或者都有。落地时的冲击力将一口血呛了出来,他痛得动弹不得。</p>
没有三十年的功底,绝对打不出这样的水平。但话又说回来,那个妖怪属于人类的部分恐怕连这岁数都没达到吧。这便是降魔杵的能力了……轻而易举,让所触碰之人领略到前任拥有者的武功。将武学与妖术都研究到极致,相互融合,的确是难以招架的可怕武器。</p>
恐怕这个时候,两舌要是给予寒觞致命一击,他当真就没机会了。可她没有,她似乎急于处理弥音那边的变故。她的思绪是那样繁杂,如潮水般将不经粉饰的真相源源不断地灌输到弥音的脑海里去。</p>
别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能有如今的生活、如今的财富、如今的地位,全部都归功于我才对!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听。而你现在胆敢忤逆我,真是不像话!我从开始到现在的努力不都要功亏一篑了吗?!绝不可能,我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你是那样好欺骗,那样好利用,我可以为你心甘情愿地扮演你需要的角色。但是,倘若你不配合我的演出,那么你也没有存在的价值了。真是想不到,真令我失望……是我太大意了吗?</p>
不,不是我的错。全部是那个女人的问题。她差点就能杀死那个女人了——虽说从一开始她便提供了这样一个好用的素材,可她太碍事了,尤其是现在。怎么才能切断这种联系?怎么才能不去想这些事?是我大意了。但我越不想这些事,便越会想到它们。恐怕现在的弥音已经得知了我全部的想法。既然如此——</p>
这两个人,一个也不能留。</p>
薛弥音怔怔地看着两舌迎面冲来。这位昔日令她那样亲切的友人,在此刻是这样面目狰狞。通过蓝珀的法力与“旧友”构建的法术桥梁,得知一切的弥音竟没有太大惊讶。她其实早该怀疑到这些,而曾经的霜月君做出曾经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清醒。现在,她终于清醒过来,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和一个法器被破坏为代价。</p>
这样的代价是否沉重,弥音没什么概念。或许,她是被真相冲击得昏了头也说不定。常有人说,极致的欢愉之后只剩下空虚,连平常的情感都显得悲伤到不能自已;而极致的悲怆过后,也有不少人发癫大笑,心里被不知来处的狂喜填满。而对弥音来说,真相带来的刺激甚至无法用简单的悲喜归类,因而她所剩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空旷与茫然。</p>
她看着两舌,只觉得那熟悉的面目再与“友人”二字无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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