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黄泉十二月 第一百三十九回 霜冻澜起(1 / 2)

白夜浮生录 夜厌白 1986 字 19天前

唐赫离开雪砚谷之后,天空飘了几粒雪。</p>

按理说还没到时候,往年深冬这里才会下雪。谷内的雪是暖的,落在手里既不会让人感到冰凉,也不会融化。只是当他离开以后没过多久,身上残留的几粒白色开始泛起寒意。他仰起头,几颗雪落在脸上,凉飕飕的。</p>

雪下的不多,碰到皮肤便很快融化。但它们都陆陆续续挂在一旁的犬类身上,让那乌黑的毛发覆上一层亮眼的白。它左右抖了抖毛,又将白莹莹的雪花甩在他黑色的衣服上。</p>

朽月君直接将他引到这边,自己却不见了踪影。他冷着脸与佘氿会谈一番,定下了新的工作。只不过两边都是空口无凭,白纸黑字是一个没有,全是两张嘴说了算。他们都清楚,这种东西的文书可从来没有地方主持“公道”,不如说得靠谱。</p>

自然,这也为反水与毁约提供了充足的余地——这正是双方所期望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活着的时候自然是要赚够本才行。至于本钱多少,自然只有自己知道。</p>

再者,仿佛即使有黑暗地段儿的“衙门”,也指不定同真正的衙门一般无用呢。</p>

佘氿没有给他地图。将藏宝图这类东西交给外人手里却被横刀夺爱的案例不胜枚举,作为殁影阁的爪牙,皋月君的心腹,他没这么傻。尽管唐赫的对此再不屑一顾,真到了那时谁有说得准呢——连他自己也不能保证。</p>

对殁影阁而言,只要拿到了镜子,万鬼志不论姓凛还是姓唐都无所谓。说不定到时候皋月君变了心思,也想要将万鬼志收入囊中,并非没有可能的事。</p>

毕竟事态总是瞬息万变。</p>

佘氿雇他杀人灭口,价格随便开,再怎么也贵不过雪砚谷一个山头。唐赫不是狮子大开口的人,为了利益最大化的长期合作,他自然懂得开一个漂亮又合理的价格。这是后话。</p>

“你要杀掌门的弟子,不问问她大师兄的意见?”当时他这样说,带点嘲弄的意思。</p>

“怕是狠不下这条心。”</p>

“既然是蛇妖看着长大的孩子,怕也有一副蛇蝎的心肠。”</p>

“他说了不算。”</p>

“是么?那你眼睛可别是撞在门框上了。”</p>

“这个嘛……老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p>

“看来是没遇上识相的伯乐。”</p>

“您再搁这儿跟我唠着,那小丫头片子可要跑到天涯海角了。”</p>

天狗或许听不懂人的话,但从这语气里差距出佘氿的抱怨,原本卧在主子脚边,突然就龇起獠牙,一副示威的样子。</p>

“狗仗人势”佘氿厌恶地看了一眼,“我与我的友人,都不喜欢猫猫狗狗。”</p>

“因为吃了一条虫子腿吗?”唐赫嗤笑着。他从朽月君那里听到过这个笑话。</p>

“我真诚地建议您斟酌用词……毕竟我们已经拿到天狗一族的血方了。”</p>

“我也真诚地建议你——”唐赫站起身,撑着桌子,居高临下且咄咄逼人,“妖怪在阴阳师面前最好学会夹着尾巴。”</p>

“阴阳……师?”</p>

佘氿面无惧色地托着下巴,挑起轻皱的眉,看不出是疑惑还是讥讽。</p>

离开雪砚谷之前,他头一次见邬远归,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还嫩着。那模样风华正茂,血气方刚,正是想要成就一番事业的时候。不过看得出,他还不算太飘,至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靠佘氿的压制,他很清楚雪砚谷能是如今的样子多亏了谁。</p>

如果他再聪明一点,就该知道一个妖怪当年主动接近一个孩子本就动机不纯。他视若珍宝亦或赖以生存的整个江湖门派,在殁影阁手中不过是枚有用的棋,而他被拿捏着手,一步一步按照身后人的意愿走。</p>

当前他们的心思是一样的,往后呢?若他不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还收的回来吗?</p>

关我屁事——唐赫暗想。</p>

之与朽月君……他不知他现在在何处,要干什么,他不关心。那家伙要找他总是能找到的。之前,朽月君曾从他肩上取下一根头发,熔在烟杆里烧了。唐赫知道有种咒术,只要从人身上取下什么东西或是物件,就能卜出此人的位置,这应该是一个道理。</p>

不过若说“找上门的妖怪”……</p>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天狗。</p>

它的来路也是那样……匪夷所思。它没有自己的名字,只是他在提到“唐鸰”二字时,它会扑棱耳朵,昂起头来叫两声,像是能听懂。</p>

大概是因为,那是它第一个吃掉的人吧。</p>

与人类有契约的天狗族,无法像其他妖怪那样修炼——物竞天择的世界里,为了继续活下去,它们的祖先逐渐舍弃了思想,将之转化为本能。</p>

本能是很可怕的东西。</p>

虽然没有按部就班的修行,可这些年来它吃了不少人——凭借本能,凭借从未阻拦甚至有意引导的、主人的默许。它第一次化出人形的那天唐赫还记得,自己已不知过了多久,能被吓成那个样子——想来还有些丢脸。</p>

虽然化形十分不稳定,只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p>

那之后,“默许”成为了“命令”。</p>

他止不住去想,尽管是胡思乱想,尽管毫无意义又心知肚明。只是……太像了,那张脸,与唐鸰如出一辙。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快要忘记她的样子了。</p>

天干物燥,它原本总是因静电而蓬松的毛发更让他不想碰。有一年,他本想拍掉它头上厚厚的雪,却给电狠狠打了。至今他还记得有多痛,简直像是被狗咬了一口。如今他应当不怕了,但他也不再想这么做了。</p>

不过是条狗而已。</p>

大概。</p>

它是人,是妖怪,还是别的什么……类似怪物的东西?</p>

谁也没有答案。百骸主也没有。</p>

他与天狗一路北上,有时唤他出来,有时一个人走。大多数时候,他们之间只有沉默。一切都太安静,静的同往年任何时候一样。可是自从十几年前它为那个名字喊上一嗓子后,他便再也无法忍受安静了。</p>

“唐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