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在娘家的时候,她作为‘女儿’被‘父兄’庇护,既然父亲违背了身为家主的规则,那么兄长就把败德的父亲杀掉并取而代之;当她嫁了人,她就成了‘丈夫’的私有物,所以丈夫打她就变得天经地义。</p>
“我甚至可以说,如果有一天阿克西妮亚的哥哥也讨了老婆,如果他也像司捷潘殴打阿克西妮亚那样毒打自己的妻子,那这个女人也会立刻落进一样的命运——因为在哥萨克,谁也夺不走一个男人打老婆的权力。</p>
“这里面根本就没有阿克西妮亚的复仇,这里面只有权力的更迭,掌握她命运的人从父亲变成哥哥,再变成丈夫、情夫,他们每个人都认可这套规则,包括阿克西妮亚自己——她唯一的叛逆,就在于她虽然也认定自己是个奴隶,是个附庸,她却胆敢背叛自己既定的‘主子’,挑选并跟随一个‘新主人’。”</p>
赫斯塔深深吸了口气,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激昂。</p>
艾娃深深地凝望着赫斯塔,“你在愤怒吗,优莱卡?”</p>
整个玻璃房子陷入了一片寂静,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沉静起来,她们有的望着赫斯塔,有的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目光也被点起了一层朦胧的火光。</p>
“这怎么能不让人愤怒?那整个村庄,整片土地,所有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他们全都是共谋!”</p>
赫斯塔食指的指节用力敲击着《群山》的封面,“所有人一起维系了一个牢笼,在这个笼子里,被榨干了一切的女人是‘母亲’,守节又勤快的女人是‘妻子’,贞洁而年轻的女人是‘女儿’。</p>
“除了这三类人,剩下的都是‘母狗’,是‘婊子’,是‘长尾巴蛆’,是‘荡妇’——而所有‘母狗’‘婊子’‘长尾巴蛆’和‘荡妇’们会做的事情……只不过是所有‘高尚的哥萨克男人’生活中最稀松平凡的日常——”</p>
艾娃第一个笑了起来。</p>
“您在笑什么?”阿尔佳看向艾娃,她小声问道,“难道您觉得优莱卡说得不对?”</p>
“不,她说得对极了。”艾娃轻声道,她的目光扫向赫斯塔,“优莱卡,我该怎么说?你真是幸运得让人嫉妒。是的,你没有父亲,没有兄弟,没有丈夫,也没有儿子……所以你天生就有一双‘女性的眼睛’。”</p>
“女性的眼睛……”赫斯塔没有听懂,“这里每个人都有一双女性的眼睛。”</p>
“那是我们自己用刀子割开的,”艾娃淡淡道,“这里每一双睁开的眼睛,都沾满了过去的血泪。”</p>
艾娃扶着椅把,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缓缓走过玻璃房子狭窄的空地,停在窗前,凝视着窗外的夜色。</p>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亲曾教导我和几个兄弟姐妹,人不但要在自己的身边寻找榜样,还应当去更广阔的天地中寻找,不论它来自真实的历史,虚构的故事抑或其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