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吐槽归吐槽，陈海洋的心里其实也明白，当这件事闹的这么大之后，采用这种公开招标的方式来为这个项目找个“婆家”，几乎是大家唯一能够接受的、也是在事后大家都没有意见的办法了。

“是，领导，我知道这听上去可能让您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我们心里确实就是这么想的，”张起航应了一声，不等陈海洋问起就主动解释道：“是这么回事，在和大家的讨论中，我和同志们都觉得，对于我们华腾集团而言，采用明标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在一个类似拍卖会的场合，可以实现我们利益的最大化，拿到最好的投资条件，我们甚至于可以一分钱不出就获得一个价值数个亿的工厂、获得大量的税收减免以及各种方式的补贴……我们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我们华腾集团终究是国企！”

我们华腾集团终究是国企？！

听到张起航这话，陈海洋的心中猛然剧烈的震动，眼神中也是复杂难明。

张起航可不知道这会儿陈海洋的心里已经翻涌的厉害，他自顾自的接着说道：“作为一家企业，我们当然要追求利润，要不然怎么养活手底下这几万名干部职工？但在只求利润的同时，我们也要追求与地方的双赢。

我们这个项目给地方上带来了大量的税收、对落户地的经济起到了巨大的拉动和带动作用，这些都没错，但如果我们这个项目直接将落户地好几年的血都给吸干了，这个地方的政府在未来的几年时间里想要做点什么都不方便，那么我们这个项目也就失去了初衷，我们集团也就不配再叫国企。

所以，在经过反复讨论之后，最终我们还是决定采用暗标的方式，让地方上在尽可能支持我们这个项目的同时，也避免因为我们这个项目而伤筋动骨。”

有些话张起航并没有跟陈海洋说明白，他当初之所以能够说服大家接受“暗标”这种方式，是用了另外一个理由，当时他是这么对集团的其他管理者们说的：“同志们，我明白大家的心思，这种让地方上不得不掏空每一个铜板来支持咱们的机会可不多，如果可以，我也愿意采用明标，但我必须提醒大家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别人每在咱们身上花一块钱，目的都是希望咱们给他们赚来10块、100块……

这也是这些地方政府的领导给咱们开出了一个又一个让无数民企羡慕的流口水的条件的原因，可这么一来问题也来了，如果咱们用明标的方式逼着这些地方的领导掏空他们的钱包来吸引我们这个项目落地，当这个项目落地之后，你猜他们会怎么做才会觉得不亏、才能觉得自己赚到了？”

在张起航说完之后，冯国庆老爷子幽幽的神补刀：“就说这几年社会上那些跑运输的个体户吧，他们好不容易贷款买了辆车，为了尽快回本，那车用的是真狠啊，不但超载，而且几乎就是人停车不停的跑，一年下来跑个二三十万公里那都是常事。”

张起航和冯国庆这俩人的话一说完，当时偌大的会议室顿时就陷入了沉默。

大家这才冷静下来，想到如果华腾集团现在将这些地方宰的太狠了，这些地方政府可不就得像张总和冯书记说的那样么，一定要让自己之前的投资尽快回本、然后想办法多赚回来，甚至于如果华腾集团这边有什么不满意的，人家还不乐意呢，到时候来一句“当初我们可是给了你们什么什么优惠，你们现在就是这个态度？”给怼回来。

相反，如果这次的招商会是采用暗标的方式，华腾集团这边捞到的好处固然可能会少一些，但地方上拿出来的利益少，将来如果双方有什么分歧、纠纷，跟华腾集团吵架的时候，腰杆子自然也就没有那么硬……

不过这些就没有必要和陈海洋说了。

不知道这些内情的陈海洋，还以为当真是张起航的觉悟高尚，心中大为感动，心中激荡的他大声道：“说得好！

小张啊，我没看错你！

领导们也没有看错你！

就冲着你这番话，就说明组织将华腾集团交给你来管理，是合适的、正确的！

此前还有些同志说你太年轻，可就冲着你这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话，我看以后谁还敢乱嚼舌头？！”

按说以陈海洋今时今日所处的地方，他不应该这么激动的，这不像是陈海洋这么高级别的领导干部应该有的反应，甚至可以说是失态了。

而造成陈海洋忽然间失态的原因则是多方面的：首先是他的年纪，陈海洋现在也已经是一名50多岁的老同志了，眼看着这些年一些不好的风气逐渐的蔓延，他心里其实是有些失望、有些不满意的，但失望归失望、不满意归不满意，他更明白这是大势所趋，自己想拦也拦不住。

就在这个时候，张起航出现了。

看到这么一个有战略眼光、有担当、有责任感、同时能力还极其出色的年轻人，陈海洋心里头一下子就觉得有了希望：虽然确实是有一些蝲蝲蛄在叫，但只要还有张起航这样的年轻人，我们的事业就不会跨！

再想到想到那些平日里没少因为张起航的年龄而唧唧歪歪、实则完全是眼红张起航每年在华腾集团的分红的家伙，陈海洋在恨不得抽这些家伙两个耳光的同时，也不无鄙夷：就你们这些整天里琢磨些蝇营狗苟的东西的家伙，也配和人家张起航同志争？！

他决定了，回头在向领导汇报的时候，一定要将张起航的这番心态浓墨重彩的表达一番，并且给张起航争取一个破格提拔的机会：这样的好同志都不破格提拔，那还提拔什么样的同志？——是的，陈海洋之所以给张起航打这个电话，其实是来自于省里的领导的授意。

在知道了华腾集团的这次招商会居然采用明标的方式之后，领导也好奇啊：以张起航这个小同志的聪明程度，他不会看不明白采用明标的方式对他们华腾集团最有利，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如此，张起航为什么还是采用了暗标？

这也才有了陈海洋的这通电话。

张起航也没想到陈海洋的情绪一下子怎么就变得这么激烈，不过大家都知道，在这个时候其实有个标准回答，那就是：“领导您太过奖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倒是陈海洋，情绪的自我控制和调节能力非同一般，这会儿已经冷静了下来，听张起航这么说，他沉声道：“没有什么应不应该，小张，你能有这样的觉悟，这很好，非常好，我希望你在今后的工作当中将这份觉悟保持下去，牢记着你不但是一名国企的管理者，更要牢记着自己的的使命，牢记着自己是一名光荣的党员。”

虽然有些不太明白陈海洋为什么忽然这么说，但只要脑子不是缺了根筋的，都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办，张起航自然也不例外，他当即大声道：“是，请领导您放心，我一定会牢记您的叮嘱，时时刻刻牢记着我是一名光荣的党员，践行使命，不给党徽抹黑。”

“很好，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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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陈海洋的汇报，唐长浩同志不禁动容，有些惊讶的道：“这个小张，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是的，让陈海洋向张起航打听他们华腾集团这次的招商会为什么采用“暗标”的领导，不是别人，正是唐长浩同志。

而陈海洋同志在结束了和张起航的通话之后，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亲自面见唐长浩同志、向唐长浩同志汇报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唐长浩同志与哈工大汽车工程学院的赵明新副院长当年可是一个寝室的同班同学，而赵明新同志还是张起航的博士生导师，因着这层关系，其实唐长浩同志对张起航的成长一直都很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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